傅佩荣:中国哲学的“内在超越”不容易证明

傅佩荣:中国哲学的“内在超越”不容易证明

傅佩荣:中国哲学的“内在超越”不容易证明

傅佩荣:中国哲学的“内在超越”不容易证明

文/羊城晚报记者陈晓楠

最近,台湾著名文化学者傅佩荣推出解读中国古代经典的系列作品,引起关注。他不仅在线下演讲,还在网上视频开课,用通俗易懂的形式深入浅出地讲解中华古代传统文化,拥有众多粉丝。

日前,就新媒体环境下“国学热”、中西哲学比较、提高文化传播力的方法等话题,他接受羊城晚报记者专访——

“内在超越”与“外在超越”

傅佩荣:中国哲学的“内在超越”不容易证明

羊城晚报:您的研究领域贯通西方哲学和中国哲学,您个人更偏爱哪一方面?

傅佩荣:我的研究领域确实包括西方哲学与中国哲学,这两方面我都有机会认真学习过。现在我是扮演桥梁的角色,向大家介绍这两方面的哲学。其中,我是偏爱中国哲学的。关于西方哲学,我只能努力“照着讲”,希望能够把西方二千六百多年的思想说清楚;中国哲学就不一样了。我除了努力“照着讲”之外傅佩荣:中国哲学的“内在超越”不容易证明,还有责任“接着讲”,并且对于儒家、道家的整个系统也有一些新的理解,关于如何进一步应用于今天的生活也有比较具体的说法和实践。

羊城晚报:余英时先生认为中国哲学注重“内在超越”,而西方哲学是“外在超越”,您怎么看待二者的联系和差别?

傅佩荣:要用两个词来描述中国哲学跟与西方哲学的差异,显然太过于简略。

中国哲学所谈的是一个人活在世界上,需要觉悟、解脱这个大问题。说中国哲学是注重“内在超越”,所讲的是重视人的内心,进一步到良知,良知可以觉悟天理,再进一步通过修行让自己提升超越到君子,最后成为圣人,这是“内在超越”的路线。

中国哲学的“内在超越”,不容易证明。为什么?像我前面说的,任何一种修行都需要外在的助力,需要老师来开导,需要经典来启发。禅宗六祖慧能,也是要靠听了《金刚经》,再经过五祖弘忍的介绍,才能得到觉悟的机会,这也是外来的助力。所以,一个人,他可以靠自己的觉悟和修行,成为君子,成为圣人,可能性是有的,这是一种理想。但西方人也有这种可能性,你说他靠“外在超越”,他如果没有内在的灵明,没有内在的根源,不肯认真地修行,怎么可能只靠外在就超越?

说西方哲学“外在超越”比较偏重宗教方面。譬如说信仰是一个外在的,不是你本身所有的神明、境界或力量,信了之后由它来让你超越自己本来的那种不太理想的状况,这称为“外在超越”。

从西方的角度来说,这两个词基本上没有矛盾,为什么?因为如果可以靠自己来超越的话,就不需要外在了——外在指的是神明、力量、境界。但所有的宗教都强调,人的生命有所不足,就算你自性清净,也要靠师傅来开导,靠经典来启发,不是完全可以自己关起门来“内在超越”。

“轻商业”与“重商业”

羊城晚报:哲学研究和大众普及可能是您工作中最重要的两大部分,这二者对您来说意味着什么?

傅佩荣:哲学研究是深入原典的核心思想,做研究有了心得,但是能够讨论的只有学术界的小圈圈,顶多几十位朋友。但讲解普及就不一样了,要把它讲清楚,让所有脑袋清楚的人都能听得懂,而它的合理性是可以提出来公开讨论的,并且可以实践。按照讲解去生活,可以真正地改善人生。

研究强调它的深度,讲解属于广度,一个是体,一个是用,体跟用要配合,才能够真正相辅相成。对我来说,我越是讲解普及,越是要做哲学的深入研究,没有这个研究傅佩荣讲哲学与人生道家的智慧,普及总是有很大的限制。

羊城晚报:您在喜马拉雅、得到等APP上线了相关课程,也有公众号的长期运营,对于“国学”、哲学的轻商业化运作,有什么特别体会?

傅佩荣:这里说“轻商业化”,我以前不太熟悉这个词,想一想也可以了解,任何人凭自己的能力做事,在社会上有一定的需求,这些都是正当的、公开的。

傅佩荣:中国哲学的“内在超越”不容易证明

那么这个时候你赚钱,那是客观事实,就无所谓好坏,就是凭我的能力,自力更生。好坏在于什么?好坏在于你真的有这样的本事去赚这个钱吗?你是很真诚的按照你所知的去讲,而你所知的你能负责任吗?这是我们做学者在心中一直要想到的傅佩荣:中国哲学的“内在超越”不容易证明,我讲的每一句话都有根据吗?讲出来有道理吗?我讲的话我自己能够努力设法去实践吗?这是判断好坏的第一个标准。

第二是要了解对社会的影响。提到“轻商业”,我也想到“重商业”,球星写一篇什么就可以收入千万,韩国一个女团上网写一篇文章也是收入百万千万,这个没有什么公平可言,每一个人只有对自己负责。

那些“重商业”,可能来得快去得快,长江后浪推前浪。而我们作为学者的责任就是要永远负责。我写的、我说的每一句话我都要认真理解了,我才能够说,说完之后对社会有什么正面负面的影响,我都要承担责任。

所以,知识的产业化也是供需的问题,这本来是非常简单的,但是一定要了解,你从这个产业赚到一些利润,要问自己欲望是有限还是无限,这在于你自己的觉悟。怎么样是适可而止,怎么样是知足常乐,同时不忘记自己对社会的责任,这是我们常常要放在心里面的。

羊城晚报:您说“认识自己是一辈子的事情”,怎么理解?

傅佩荣:“认识你自己”是古希腊时代德尔菲神殿上的一句话,这句话到现在对于西方人,推而至于人类,在心理治疗方面帮助很大。一个人如果想平安健康地过日子,首先就需要认识自己,那么怎么认识自己,这是一辈子的事情。“照镜子”是一个很好的比喻,念任何一本书稍作反省就会发现,对照之下,如果自己在书里面会是什么样的情况。

年轻的时候经验、阅历都有限,念的书许多都似懂非懂,但随着年龄增长,继续研究这些哲学书,第一会提前觉悟人生应该何去何从,第二可以了解自己,才可以得到安顿。

羊城晚报:许多现代人都有迷茫、压力和焦虑傅佩荣讲哲学与人生道家的智慧,尤其是初入社会的年轻人,哲学、国学有哪些智慧可以帮助他们安顿自身?

傅佩荣:哲学的重点在于思想方法、理论检验、完整系统。而国学比较广泛,它的重点在于人生启发、价值观念与身心安顿。

当然,年轻人把儒家学会就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承担这样的压力跟考验,把道家学会就知道如何安顿自己,儒家和道家背后都有一套理论。如果学会,就知道这些是人类自古以来都会碰到的现象,不必过于强调。

我年轻的时候也有同样的情况,只是程度不一样,没那么复杂。所以,我还是希望年轻的朋友对于我们自己的传统——儒家、道家有基本的认识。

了解“理念”,超越“国学热”

羊城晚报:您怎么看待网络上一些备受争议的民间学术普及者?

傅佩荣:我只能说我自己比较幸运,四十多年都在学术界,同时我也在社会上讲课推广普及,所以也有很多人把我当作民间的普及学者,这没有问题,我觉得我两边都可以了解到、接触到,是我的幸运。

我觉得民间学者有三个特色:第一贴近日常生活,第二表达亲切有力,第三研究不够专业。前面两点,贴近日常生活、表达亲切有力,就能够有很大的影响力,受到很多人的学习、推崇甚至追捧;研究不够专业,在学术界里面永远存在,也是学术界发展的动力之一。因为学术上许多问题并没有什么定论,但是不管说什么,都要有文本作依据,学者的特色就在这里,根据在哪里要说出来。

我举几个简单的例子:很多人谈到孟子的时候就说“孟母三迁”,所以孟子小时候就是单亲家庭,这是不对的。在《孟子》一书里明明白白说孟子父亲过世的时候,孟子的身份是一个“士”,就是成年的读书人了。后来孟子母亲过世的时候,他的身份是“大夫”。认真看一遍书就知道,不能这么简单地说孟子的父亲很早过世,所以孟母一个人负责三迁,不能那样讲。在《论语》里面,孔子跟叶公辩论,叶公就是楚国的大夫,孔子认为父亲为儿子隐瞒,儿子为父亲隐瞒,这里面就有“直”。这也是很多人不清楚的,所以经常说儒家不重视法律,把人情、情感、亲情放在伦理之上,放在法律之上,破坏社会公义,这就是没有了解孔子的思想。如果社会的公义不能够维系人间真诚的情感,那社会公义恐怕反而变得扭曲。关于老子,光是《老子》第一章“道可道,非常道”,有些人就把它说成断句不同,要念成“道可,道非,常道”,这个在文本上没有根据。一些民间普及学者,他们对社会推广国学有一定的贡献,但是在学术研究上还是需要再补课。

羊城晚报:“国学热”似乎一直持续,甚至随着短视频普及触及更多人群,您觉得国内的“国学热”近几年来发生了什么变化?

傅佩荣:谈到跟文化有关的问题,首先就要有一个基本的架构,那就是文化分器物、制度、理念三个层次,对应于人的身、心、灵。

有形可见的身体对应的是器物层次。譬如我现在用麦克风录音、我要搭飞机,这都是器物层次。器物层次在古代留下来最多的是一些古董,还有一些古代的建筑和各种遗迹,这些器物都非常丰富有趣,提醒我们人生各种复杂的、深刻的面貌。

第二是跟人的心有关,那就是制度层次。每个人都会从自己的角度去判断其他的一切傅佩荣讲哲学与人生道家的智慧,制度就是我们生活上具体的规范。每个社会的制度都不太一样,这都跟传统有关。到现在为止,很多节目都是扣紧这一方面,我们中国人谈到很多历史节目,大家都很熟悉,对于服装、器物以及制度君臣关系,整个国家的建构,这些都了解得越来越多,地大物博,历史悠久,这些就让很多人应接不暇。

但是最重要的还是“理念”,“理念”就是价值观跟人生观。如果没有了解“理念”,只能像国学热的“热”一样看热闹。如果懂得“理念”,就知道儒家让人“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是为什么,因为“人性向善”。

道家要从整体来看,因为要“悟道”,“道”是万物的来源与归宿。了解这些“理念”后,再进一步去看待所有文化方面的节目,不管是电视还是短视频,都会有更深刻的体会,而不会走马观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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