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传统艺术中的哲学思想与文化精神(何光锐校订)

中国传统艺术中的哲学思想与文化精神(何光锐校订)

小编的话

我们此前分享过“2016年福建省首届工艺雕刻高级研修班”的学员们学习的课程内容,大家都觉得获益良多,得到了一致好评。

今天我们分享的是福建日报记者、福建省美协理论委员会副主任、雅昌艺术网艺术评论专栏作家何光锐老师,带来名为《中国传统艺术中的哲学思想与文化精神》的专题讲座。

本篇文章根据何光锐老师所讲的四个部分,拣选其中片段,与大家分享。

中国传统艺术中的哲学思想与文化精神(何光锐校订)

何光锐老师

《中国传统艺术中的哲学思想与文化精神》

(何光锐校订)

引 子

巴西是个足球王国,但是他们有句名言:足球是上半身的运动。很多人不理解,足球不是用脚踢的吗,怎么会是上半身运动?因为到最后足球其实比的不是脚下的技术,而是灵感、意识、想象力、意志力、集体合作精神。足球在体育运动中是一门复杂的艺术,一旦艺术进入一个高级复杂的阶段,就有赖于所谓的“灵性”,也就是我们所说的哲学思想和文化精神。

技进乎道

我今天要讲的题目是中国传统艺术中的哲学思想与文化精神,先举个例子:

刚去世不久的美国一位研究中国美术史的学者高居翰,他的《江岸送别》一书里写到,他发现了一个有趣的现象——中国历史上很多职业画家,他们的绘画技巧非常娴熟,但是由于整个社会对绘画的评判标准认为文人画是更高级的,所以职业画家们也想学习文人画家的笔法。然而一旦他们试图模仿文人画那些随机生发的富有弹性的笔墨时,却无所适从,怎么也做不到一个“松”字,反而变得更紧张,突兀和夸张,甚至出现那种机械重复的“锯齿状”线条。这就说明了什么呢?说明艺术到了一定阶段以后,就会存在一些难以跨越的障碍。

高居翰和《江岸送别》

明代“吴门四家”之一的唐伯虎,他的老师周臣是个职业画家,有人问他,为什么你的画不如唐伯虎?周臣说了一句名言----“但少唐生三千卷书耳”。现在我们再来看周臣的画,很精细,笔力很强,但是跟唐伯虎比,意境和趣味上就逊色了,气韵也不够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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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周臣《北溟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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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周臣《北溟图》局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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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唐寅《霜林独行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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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唐寅《水墨寿桃图》

那么,艺术上的这些障碍或者“瓶颈”怎么突破呢?我们常常听到艺术家要“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这听上去像是一句无比正确的漂亮话。很少有人去深究一下,“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的真正目的是什么?“读万卷书”不是要让你成为一个掉书袋的学究,“行万里路”也不是让你去游山玩水,而是通过读书、实践和阅历来达到四个字——“通达哲理”,然后再运用这些哲理,来指导你手中的事情。

所谓“形而下者谓之器,形而上者谓之道”,“器”是有形的,“实”的;“道” 是无形的,“虚”的。在座各位从事的是技艺类的工作,技艺是“实”的,所以古人强调“技进乎道”,要争取上升到“道”,也就是哲理和精神的层面。

你们今天能放下手中的技艺,来听我这个工艺的外行讲课中国传统艺术中的哲学思想与文化精神(何光锐校订),就是一种“务虚”。“务虚”是有意义的,因为你们都想在艺术上追求更高的境界。

毛主席在风云变幻的1937年,抽出时间来务了“虚”,写了《矛盾论》和《实践论》两部哲学著作,因为他想解决当时革命斗争中存在的经验主义、教条主义等倾向。什么是经验主义、教条主义?实际上在传统工艺美术上,最容易犯的也是这两个错误。

因为传统工艺往往是师徒授受,“师傅教我怎么雕,我就怎么雕”。一个题材只有一两种固定的处理方式,陈陈相因,“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就容易陷入教条,僵化。除非这个徒弟非常有灵性,悟出程式、范本背后的原理,从而创造出属于自己的一套东西。

举个书法的例子。大家都知道,东晋的王羲之被誉为“书圣”,一篇短短的《兰亭序》里面出现了22个“之”字,但他每个“之”写得都不一样。有的人可能会想,王羲之是不是刻意要写的不一样?我觉得不是的,古人讲“刻意求变,数变则穷”,变了几次就没招了。

所以,王羲之一定是掌握了书法“形态”背后的笔法和笔势的规律,所以就能够因形就势,随心所欲,就是想写成完全一样也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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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亭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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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亭序》-“之”字举例

现在请大家回答一个问题,做艺术的人最担心别人对你作品的负面评价是什么?

(学员们:工艺不够精湛......品味不高......想法不够创新,布局......)

我以为,在工艺美术上最让人接受不了的评价是“匠气”。

“匠气”的表现形式是什么呢?刻板,机械,重复,生硬,保守,一味精细,看不到作者的情感与想象力。如果要简单的总结起来,就是俗话说的“一根筋”,讲的“学术”一点,就是只会单向思维,缺乏逆向思维和发散式思维。

《司马光砸缸》的故事大家小时候可能都读过,司马光是北宋著名的大学者,小时候伙伴们玩,其中一个小孩掉进水缸,水缸很高,里面又有水,这种情况下大家首先只会想到赶紧把小孩子拉出来,这是一种习惯性思维。但这个方法行不通,怎么办?司马光把缸砸破了,水流出来,这孩子就得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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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光

多数人可能把这个故事仅仅当故事来听。其实这里头包含着逆向思维的规律。我们不妨探究一下,这个小孩得救的“原理”是什么?“原理”是这样的:人无法长时间呆在水里面,那么救人的关键是让人与水分开。

让人与水分开,有两种思路:要么人离开水,要么水离开人,一般人都只会想到前一种思路,而司马光能够逆向思维,想到了另一种方案。为什么司马光能够逆向思维?因为他了解事情背后的“理”。

所以,当我们说一个人“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就是因为他只看到事物的表面,没有深入其本质。而当一个人能够“举一反三”,就是因为他抓住了事物的“原理”,所以可以获得多种解决方案。

再拿王羲之来说事。多数书法家在处理一个字的结构时,都采取“上密下疏”的方法,但王羲之的书法中经常有“上疏下密”的手法,给人一种意料之外的审美感受。实际上,书法结体的原理之一,只是单字要有疏密关系,既可以“上密下疏”,也可以“上疏下密”,还可以“外疏内密”、“外密内疏”,“左疏右密”、“左密右疏”。

毫无疑问,大家在雕刻过程中,也不可避免地会面临处理疏密的问题。首先,我们应当抓住最本质的问题,就是一件作品中必须有疏密关系。至于如何安排疏密,那是可以灵活变化的。可以在确定创意的时候做个选择,给它定个调子,根据题材的需要,考虑以密为主还是以疏为主。然后,还要调剂得法,以疏为主的,考虑用局部的密来映衬这个疏,以密为主的,用疏来调节这个密。当然,还可以“密上加密”,“疏中有疏”,那是更高境界的事情了。

所以,想要摆脱匠气,就必须突破教条的束缚,探讨艺术背后的原理,只有领悟并且能够运用那些规律性的认识,艺术才有可能从“必然王国”走向“自由王国”。当你在创作过程中处理各种矛盾关系时,能够有自己的一些独特的方式方法,你的风格就出现了,这也是你最终能否成家立派的前提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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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传统艺术中的哲学思想与文化精神(何光锐校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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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和之美

怎样理解中和之美?我们先来讨论关于艺术评价的另一个负面词语----“俗气”。

有些人可能会把“俗气”与“匠气”混为一谈。实际上“俗气”与“匠气”虽有一定的关系,却并不是一回事。“匠气”主要是不灵活,呆板。而“俗气”的本质是表现过头,让人感到腻烦,讨厌,受不了。所以会有“俗不可耐”这个说法。

一个人从事艺术,能够表现出自己的风格,这是进入了一个必经的阶段。如果把这种风格表现过了头,就会导致“俗气”。“俗气”是一个泛称,各种风格只要过了头都会变“俗”。古人在品评诗文的时候,有“酸气、腐气、伧气、市气、江湖气、方巾气、门客气、酒肉气、蔬笋气…”等等,这些都是创作者应当努力避免的负面评语,都是“俗气”的具体体现。所以,艺术还应当往更高的阶段进取,向“高级微妙”的境界发展。

那么,理解“中和之美”,就是超越“俗气”的关键。

提到“中和”两个字,大家都会联想到儒家的“中庸”思想。是的,孔子曰:“过犹不及”,做任何事情既不能不到位,也不能过头,过头了跟不到位都是不好的,都是缺陷。

拿雕刻来说。我们学习雕古兽,第一阶段,是要把古兽雕得“像”,有头有尾有骨架,眉目爪牙俱全。第二阶段就会想表现出一种风格,很多人就觉得古兽肯定是威猛的,那我怎样表现这威和猛呢?肌肉绷得很紧,眼睛睁得很大,爪子非常锋利。好了,古兽雕刻的艺术是不是到此为止了呢?如果这样的话,那就会导致“你的古兽爪子这么锋利,我要比你更锋利”,最后爪子雕得最锋利的那位就是国家级大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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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艺术不是一条道走到底,一定还有更高的阶段,超越这种单向度的表现。但是很多人会被困在这个地方,就像所谓的“玻璃天花板”,突破这个天花板需要悟性。

再来看看我们的圣贤关于这方面都说了些什么?

老子在《道德经》里面说:“圣人方而不割,廉而不刿,直而不肆道家哲学思想被誉为什么,光而不耀”,意思是方正却不会过于锋利,清廉而不至于伤人,直率但不放肆,闪亮却不会刺眼。

相信大家对“光而不耀”这个词特别有体会,优质的寿山石、和田玉,光芒是由内而外的,是一种“宝光”,而不是赝品瓷器那种“贼光”。中国人对宝石类材料讲究“似透非透”,含蓄温润,不象西方人注重硬度、透明度,强调量化指标。这里面其实蕴含了东方的哲学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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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子说,做人要“温而厉”,待人很温和,但并不是温吞水;“威而不猛”中国传统艺术中的哲学思想与文化精神(何光锐校订),这个容易理解。就好比上面讲的雕古兽的例子,好的古兽作品,“不怒而威”,威严是含在里面的,不是外露而夸张的;“恭而安”,对人恭敬,但同时内心又是很坦然的。

提到“中庸”,有的人会认为中庸就是两头讨好,甚至觉得还带有一点贬义的色彩。其实这都是对中庸的误解。“中庸”指的并不是两端正中间的那个点,而是在当时当下的最合理的分寸尺度。

孔子曰:“君子而时中”,这个“时”很重要,因时而变,因地制宜,找到那个恰当的平衡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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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代大书法家米芾,针对书法的风格表现讲了四句话----“稳而不俗,险而不怪,老而不枯,润而不肥”。换一种说法,“稳”就容易“俗”,“险”就容易“怪”,“老”就容易“枯”,“润”就容易“肥”。

“稳”、“险”、“老”、“润”都是好的风格,但不能过头,过了就走向反面。所以,我们要特别注意米芾的这四个“而”字,我曾经讲过,中国文化就是一种“而”字的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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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米芾《蜀素帖》

法国18世纪的思想家布封说:“风格即是人”。当一个艺术家把自我表现出来的时候,就有了个人风格。但这个风格可能是不完美的,因为它把你的缺点也同时暴露出来。

唐代的孙过庭在《书谱》序中说:“……是知偏工易就,尽善难求……质直者则径侹不遒;刚佷者又倔强无润;矜敛者弊于拘束;脱易者失于规矩;温柔者伤于软缓,躁勇者过于剽迫;狐疑者溺于滞涩;迟重者终于蹇钝;轻琐者淬于俗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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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孙过庭《书谱》

他通过反复列举,想说明一个问题:个人的性格特征产生风格,而任何风格都会同时带来一种缺陷。

我写过一篇文章,题目就叫《风格与弊端》。当艺术家试图表现一种风格时,首先要清晰地了解这种风格的弊端所在。

然后,要尽量地调剂风格,化解弊端,留有余地,恰到好处。

为什么艺术史上有那么一些杰作,能够超越时空,散发出永恒的光芒?比如希腊雕塑、“二王”书法、宋元山水,总是令人常看常新,探之不尽、叩之不竭?

仔细推究,不难发现它们都具备“中和”之特征。动静相参,巧拙互用,在质朴与妍美之间达到一种微妙的平衡。

在这个“平衡点”上,生机勃发,清新雅健,单纯而高贵道家哲学思想被誉为什么,浑穆而伟大。过了这个“平衡点”,则巧媚杂出,失去了天真与自然。

这种中和之美的可贵之处,在于对人的心理或者神经系统有着独特的双向调节的功能。“花未全开月未圆”,被禅宗视为很高的境界。水满则溢,月盈则亏,物极必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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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当花未全开之时,正处于最富 活力的状态,给人以向上的希望,积极的暗示,且留有遐想的空间。一件事物、一种风格对人的吸引力是相对的,一旦走向极端,则吸引力下降,排斥感上升,因而“分寸”是至关重要的。

古人说,“以拔山扛鼎之力,为舞女插花,才称得上个和字”。这句话值得反复体会。

相反相成

“反者,道之动”。道家哲学的名句,脍炙人口。

中国传统艺术的高超之处道家哲学思想被誉为什么,就在于它们是与哲理最“亲近”的艺术,以种种感性的形式,承载了丰富的哲学思想,体现了深远的文化精神。

一方面,只要你拿起一本先秦哲学典籍,随手翻去,其中可用于指导艺术创作或鉴赏的隽语俯拾皆是;另一方面,那些伟大的艺术家,那些能够传之久远的经典作品,总是自觉或不自觉地运用了传统哲学的某些原则,毫无例外。

当然,在今天,我们也许可以说,古代艺术家们都在一定程度上掌握了“朴素的辩证法”。

“反者,道之动”,体现在传统艺术领域,有微观与宏观两个方面。

微观方面,体现为艺术创作过程对于“相反相成”的运用。“相反相成”,既是“朴素的辩证法”的主要原则之一,也是传统艺术的一大奧秘。

老子《道德经》曰:“有无相生,难易相成,长短相形,高下相倾,音声相和,前后相随”,换成“辩证法”的语言,是这么说的:“矛盾双方既相互冲突又相互依存,在一定条件下又可以相互转化”

现在举例。

东晋时有个雕刻家叫戴颙,名士戴安道的儿子。当时他要给瓦棺寺塑一座六丈高的雕像。以当时的技术来讲,这是一项大工程。做完以后发戴颙发现了一个很大的问题,佛像的脸太瘦了,那怎么办?佛像最重要的部分就在脸部,如果把脸部毁掉重塑,等于返工了。戴颙认真看了看,说“非面瘦,乃臂胛太肥”。于是把佛像的肩膀与两臂做了削减,脸部就显得丰满了。

这个故事说明了什么呢?说明艺术作品中的任何元素都不是孤立存在的,而是普遍联系的,在相互对比参照中体现其特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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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觉运用了“相反相成”的原则,就可以驾驭艺术创作中的各种复杂矛盾。

曾经听一位老篆刻家谈起一件令他难忘的事情:年轻时有一次他刚刻好一枚章,整体感觉不错,就是靠近印边的几根线条似乎不够流畅有力,于是拿去向老师请教。老师看了之后没有说话,拈起一把篆刻刀,用刀背在印边上敲了两下,然后再打上印泥钤盖出来,效果竟然完全改观了。

原来,是印边的残破,让相邻的印文显得更加遒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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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白石篆刻

《道德经》里面说:“将欲翕之,必固张之,将欲弱之,必固强之,将欲废之,必固兴之,将欲取之,必固与之”,这同样强调的是“相反相成”的原则,这一原则体现在书法是非常直接的。

所谓的“逆锋起笔”,就是“欲右先左,欲下先上”,收笔呢, “无垂不缩,无往不收”。

有学者将书法艺术中存在的“矛盾关系”,归结为36对--顺逆、向背、起伏、轻重、刚柔、燥润、夷险、疾徐、疏密、肥瘦、浓淡、欹正、巧拙、丑媚、收纵等等。

当然,所谓的“36”对只是一个权宜的说法,但要处理好这些“矛盾关系”,都需要运用“相反相成”的原则。

造型艺术中,欲令一物凸显, 就用跟它的倾向相反之东西来衬托;而欲令一物含蓄,就把跟它倾向相近的东西放在边上。

国画构图有“三线法”,“主线”之外,仍需有“破线”、有“辅线”。“破线”意在制造矛盾,而“辅线”意在调和冲突。

色彩原理中,白色可令黑者更黑,红色可令绿者更绿。湖兰本为冷色国学知识,放草绿旁则变暖;朱红本为暖色,放橘红旁则变冷。

“反者,道之动”在艺术上的宏观体现,就是艺术史的前进道路,往往是一种迂回曲折的轨迹。

中国文化艺术的传承有两种方式,一种叫正向继承,一种叫反向继承。例如中国山水画,在北宋之前,是力图真实地再现自然。

北宋是一个分水岭,一旦可以把自然万物画得形神兼备之后,这条路再接着这么走下去就没意思了。所以,南宋人该怎么办?这时候就出现了反向继承, “马一角、夏半边”,不再搞全景式的大山大水,画局部特写,重氛围意境,笔墨手法上由再现趋向表现,开始抒情了。

但是到了后期,概括和抒情过了头,变得率易而刚猛,走向粗鲁了。凡是大艺术家都有时代的责任感,他会思考前面的艺术家都做了些什么,而我能做什么?所以到了元代,又改变方向,通过复古来纠正南宋的偏岐,笔墨回归含蓄中和。

但是,我们还要注意到隐蔽的那一面:元人对于南宋,仍然有正向的继承,那就是笔墨的抒情与自我表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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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宋·范宽《谿山行旅图》轴(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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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宋·马远 《水乡清夏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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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宋·夏圭《寒林对雪图》

从艺术家的个案中,也可以看到反向继承的例子。比如清代“扬州八怪”之一的金农,他画的梅花和竹子就跟别人不同。通常画梅花都是疏淡的风格,而他的梅花繁枝密萼、琼瑶满纸,但同样能做到雅逸冲和,不会让人觉得烦闷琐碎;多数画家画竹子都是清瘦劲挺的,而他偏偏画“肥”的竹叶,摇曳生姿。

反向继承,其实正是高手巨匠们创新突破的一个重要途径,用现在的话说,是“不走寻常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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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金农《梅花图》

中国传统艺术中的哲学思想与文化精神(何光锐校订)

清·金农《墨竹图》

工匠精神

工匠精神,是每个从事艺术的人都应该具备的一种精神。何光锐老师提出,工匠精神有三个层面:首先是精益求精,这是最基本的原则,当然也有可能是受众要求你这么做的;其次是沉潜执着,艺术家必须专注于自己手上的事情,不被外在的各种因素所左右,这是对自我的要求;第三是最高的阶段,叫做乐在其中。

孔子说:“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乐之者”,沉浸在事情本身的乐趣当中,毫无功利,不需迁就,愉悦自己,是审美境界的快乐。

心理学上就有这样的说法,人的快乐有三个层面,第一层面是身体感官的,第二个层面是通过奉献,通过帮助别人获得的,最高层面是没有功利的纯粹快乐。

为什么要在讲座结束时强调“工匠精神”?在今年的两会上,“工匠精神”被正式提出来讨论,说明中国的经济与社会发展已经到了一个特定的阶段,与此同时,传统文化的修复重建进程也已经开启,这对于从事工艺美术的人来说,是一个最好的时代。

十九世纪末,在工业革命完成之后,英国艺术家、诗人威廉·莫里斯发起了一场影响深远的“工艺美术运动”。我相信,中国接下来也需要一场类似的“工艺美术运动”。

我们应当主动回应时代的呼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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